2013年8月19日星期一

中国数字时代: 冯学荣 | 冯学荣《是日本人谋害了鲁迅吗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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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学荣 | 冯学荣《是日本人谋害了鲁迅吗》
Aug 19th 2013, 05:47, by Chinese Netizen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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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61019日,鲁迅因肺病病死,当时,鲁迅的家属并未提出异议和疑问,但是,多年之后,鲁迅的亲生儿子——周海婴怀疑鲁迅是被日本医生以"故意拖延治疗"的方式暗杀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我们听听周海婴是怎样指控的:


 

"……自(1936年)6月以后,父亲(鲁迅)的疾病更令人担忧了,六月末的这一天,他在自己的日记中追述说,自五日以后,日渐萎顿,终至艰于起坐,(日记)遂不复记……..可见他的病是相当严重了…….十月十九日清晨……只见许妈眼睛发红,但却强抑着泪水,迟缓地对我说:你爸爸没了……..我急促地奔向父亲的房间,父亲仍如过去清晨入睡一般躺在床上,那么平静…….19497月,叔叔周建人写信给我的母亲,说:鲁迅死时,上海即有人怀疑是(日本人)须藤医生所谋害或者延误,记得您告诉我说:老医生(须藤)的治疗经过与实际治疗不符,这也是疑点之一,今你既然在上海,是否可以探查一下,须藤医生是否仍在上海?……194910月,叔叔周建人在《人民日报》登报公开质疑须藤医生的治疗……叔叔周建人告诉我:父亲临死千,确实肺病极重,美国医生邓肯检查之后对我们说:病人(鲁迅)的肋膜里有积水,要马上抽掉…….至少可以活十年,否则活不过半年…….而须藤医生则一口否定美国医生的诊断,直到一个多月后才承认、才开始抽积水……叔叔(周建人)接着说:上边这些话,十你爸爸妈妈亲自讲给我听的,那时我和冯雪峰谈过,但是他(鲁迅)仍然赞成须藤医生继续看下去,而搁置了美国医生的建议,结果半年之后,(鲁迅)就去世了…….鲁迅死后,须藤医生写了一张治疗经过、使用了何种药物等等,你母亲(许广平)说这份报告不符合当时治疗的实际情况…….须藤医生在我父亲去世之后,再也没有遇到过…….当时叔叔对冯雪峰讲,现在中日关系紧张,最好不要找须藤医生看病了吧,冯雪峰当时犹豫了一下,说:还是叫他(须藤)看,大概不要紧吧…….我怀疑须藤是故意拖延父亲的治疗……."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周海婴的指控,出自于周海婴著《鲁迅与我七十年》,南海出版公司,2001年版,第54-64页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
笔者要注意一点:鲁迅逝世时,周海婴年仅七岁。他当时并不懂事,一切都是事后听来的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这份并非是唯一的指控书,周海婴在多年之后,又写了一篇名叫《鲁迅之死疑案》的文章,广泛发表在中国各媒体。在该文中,周海婴说:


 

"……1936年春,宋庆龄、史沫特莱便介美国的肺病肯医生给鲁迅看病。经过、叩之后,肯医生确诊为核病晚期,并提出了治方案。之后,父又去另外一个有拍片条件的医院拍了一X光胸片,证实邓肯医生的断极其准确。然而藤先生才在3月19日确定系"消耗性型",做"突刺实验"得微黄色透明液,检查咯痰为结核菌阴性,也就是没有认为怀疑肺核晚期。三个月之后,6月23日出"咯痰多核菌阳性球"。在X光片、核菌阳性球确无疑的情况下,藤医生才最后不得不确诊为肺病晚期……日本藤医生和迅的医患关系,是自1934年11月开始,手接触治近乎两年,达到百多次……究因何而死,我这桩"疑案"将会大白于天下的……."


 


        
这个日本医生"须藤",其全名叫"须藤五百三"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总结上述的两份指控文,周海婴的主要观点总结如下:


 


1、鲁迅病重(肺结核);


2、周海婴当年七岁,不懂事,对诊疗过程不清楚;


3、鲁迅的弟弟周建人事后多年才开始怀疑日本医生须藤五百三;


4、须藤五百三是鲁迅聘用了长达两年的家庭医生;


5、鲁迅宁愿相信日本医生须藤的疗法、而怀疑美国医生邓肯的疗法;


5、鲁迅被须藤五百三治疗了几个月之后,不治身亡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那么,鲁迅原本是怎样得的肺结核呢?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我们来听听鲁迅先生的妻子许广平,是怎么说的:


 

"……我第一次到他(鲁迅)北京寓所访问之后,深刻的印象,是他(鲁迅)抽烟时刻不停,一支完了又一支……满地狼藉着烟灰、烟尾巴……鲁迅的节俭有时让人看不过去,例如抽烟,直至烧手或者甚至烧口,真正没法拿了,才丢掉……我实在太简单…….尽买些廉价的香烟供给他……日积月累地做慢性杀害他的事业……他生病时,(须藤)医生忠告他:如果吸烟,吃药是没用的……后来病总算好点,我却又亲自给他用劣等香烟毒害他,这真是我无可饶恕的罪行……"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许广平的这段证言,出自于许广平所著《十年携手共艰危:许广平忆鲁迅》,河北教育出版社,2002年版,第135-137页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从许广平的回忆里,我们看得出来:


 


1、鲁迅长期大量抽烟,是个"重量级"烟民;


2、而且,鲁迅所抽的,是廉价、劣等的香烟;


3、鲁迅抽烟、由于舍不得浪费,常常火烧过滤嘴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
有过吸烟经验的读者,读到这里,应该能明白,这种抽烟法:不但抽烟量大、而且抽的还是劣等烟、而且还烧过滤嘴……长期以往,不得肺病才怪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 我们再来听听许广平女士对鲁迅生命中最后一天的回忆:


 

"……须藤(五百三)医生来了,给他(鲁迅)注射,那时他双脚冰冷,医生命我们给他敷热水袋,包裹起来……六点钟左右,看护妇来了,给他注射……看见他已头稍微朝内,呼吸轻微了……连打几针,都不见好转……(须藤)医生说:过了这一夜,再过了明天,就没有危险了…….我千呼万唤,也不见他(鲁迅)应一声……."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许广平的这段回忆文字,出自于许广平所著《十年携手共艰危:许广平忆鲁迅》,河北教育出版社,2002年版,第5-8页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我仔细读了这一章,没有发现许广平指控日本医生"须藤五百三"故意误诊、毒害鲁迅一类的文字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
我们来看看本案的"头号犯罪嫌疑人"——日本医生"须藤五百三",自己是怎样说的:


 

"……鲁迅先生生来就不是健康的体质……四十岁左右就患了胃扩张病……四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有了肺结核病的初期感觉……他说吸烟一事要减也减不了,自己无论如何离不开香烟…….到后来,减少至每天抽15……我要是知道他去世得这么快的话,我真不该强制限制他最爱的香烟了……想起来我还觉得很抱歉…….(鲁迅)先生的死,为什么会这样快呢?说起来,是从1018日午前3点钟开始,旧病支气管哮喘发作,呼吸困难 ,引起心脏性喘息……终于成为不归之客人……"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须藤五百三的这篇自白文,最早发表在19361115日版的《作家》第2卷第2期,而收录在河北教育出版社《海外回响:国际友人忆鲁迅》,200012月第一版,第60-65页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可见,须藤五百三认为:


 


1、鲁迅是病死,须藤自己已经尽力医治了、没有责任;


2、须藤曾经强制鲁迅减少吸烟量,鲁迅勉强减少至15根/天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
鲁迅在肺结核病重期间,经过须藤五百三的强制性要求,仍然每天至少抽15根香烟,可见鲁迅在得病之前,其抽烟量该有多大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
须藤五百三在这篇自白文的尾部,还附上了一份《鲁迅先生病状经过》,详细地记录了193632日至1018日的病情和治疗的过程。收录在上述文献《海外回响:国际友人忆鲁迅》的第63-65页。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查阅它。笔者于此,部分摘录如下:


 

"…….本年

3
2日,迅先生突罹支气管性喘息症,承招往,当 得病者体格中等,养稍差,食欲不振,近一年半来,常患便秘,
致每隔四日,
总须或洗。喘息作之日症状及医
经过如下:
循左肩胛上部,右骨上下及第三四肋部,胸骨,
有似水泡之声响。
作咳嗽,咯痰粘稠,
或少或多,
发热最高

37.6
°C左右,毫无自,泄尿无甚异常。右胸背面第

7
胸椎以
下,呼吸之音
徽,察上肩胛骨下以下,询问胸膜炎的已往情
形,答称并不知道。胃
扩张至胸部之上,不满动摇之水声,并无饥饿之感, 常失眠……(省略)………午前

3
喘息又突然作,午前

6
半往。当即以跪坐呼吸救,病者面色白,冷汗淋漓,呼吸弱,尤以吸
短微,体温
,
 左右而弱,且常停滞。腹部
扁平,近两肺
处诊听有喘,加以置之后始稍转轻,其不 亦似稍。午后

2
,呼吸已,然尚在
5246,脉110-114。体温下降,
35
°C左右。病者声称呼吸
,情况不佳,呈衰不堪之状,早晨以来仅进牛乳百公分。
右肺喘
尽去,左肺亦然,诊查左胸下半部有高而紧张之鼓声,
陷落少,心右界,横径半指。决定
方右
,肺与脉搏二音如稍亢,已引起所"气胸"由于此病状,以致尽量
使之
绝对安静就眠,
亦不能深睡,
频频惊醒,声称胸内苦。心部有迫之感,夜冷
汗淋漓,自翌晨

19
5起,苦加甚,辗转,延至

5

20
由心麻痹而……."


 


        
那么,鲁迅是怎样结识"须藤五百三"这位日本医生的呢?原来是鲁迅的日本朋友:上海内山书店的老板——内山完造介绍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
我们来听听鲁迅先生生前这位好友——内山完造,是怎样说的:


 

"…….当时我立即打电话给须藤医生,须藤医生是鲁迅先生非常信任的医生,也是我十二分信任的具有高尚人格的医生,他答应马上去诊视,我也立即赶去鲁迅家,先生坐在藤椅上非常痛苦地喘息着,尽管这样,先生右手手指间仍然夹着品海牌香烟……我告诉他:须藤医生马上就来,他说谢谢,我感觉他说这句话非常的吃力,脸色非常不好……须藤医生握住先生手腕诊视脉搏……..须藤劝(鲁迅)先生:丢掉香烟吧……他这才把香烟丢掉,于是,医生给先生注射……第二天早晨,鲁迅先生与世长辞……"


 


        
内山完造的证词,收录在河北教育出版社《海外回响:国际友人忆鲁迅》,200012月第一版,第119-122页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
可见,内山完造在证词里指证:


 


1、鲁迅信任日本医生须藤五百三;


2
须藤五百三其人品德并不坏;


3、鲁迅直至死前,仍然在抽烟;


4、须藤劝鲁迅丢掉香烟,这是内山亲眼所见的;


5、鲁迅之死,纯属病死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
读者需要注意:与日本许多侵华人士不同,内山完造的确是一个亲华人士,其在战后于东京组建"日中友好协会",1959年应邀参加"解放十周年庆典",受到中国当局的高规格接待,而且死在中国、葬在中国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前些年,具有内科医生背景的浙江鲁迅研究会学者周正章写了一篇《
鲁迅先生死于须藤误诊误治真相》,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背景,分析研究了鲁迅19365月所拍的X光胸片、诊疗病历、用药过程,作出了他旗帜鲜明的结论:日本医生须藤五百三,对鲁迅肺病的治疗,具有不可推卸的"误诊误治"的医疗事故责任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
这篇文章早已公开,读者不难寻到,其文冗长,而且医学术语众多,不适合一般读者阅读,哪怕笔者读起来,仍然十分吃力,于此暂不摘录。但是,周正章的论文,仍然未能合理解释以下的问题:


 


1、没有人逼迫鲁迅找日本医生治病,是他自己信任日本医生;


 


2、用现代先进医疗技术的标准,去研判六七十年前的旧时代医生诊病单子,这种研究问题的方法,似乎有待商榷。


 


3、"误诊误判"并不等于"蓄意谋杀"。而且,须藤医生劝鲁迅"戒烟",该行为似乎又与"蓄意谋杀"相悖。


 


4、须藤五百三认识鲁迅并非一朝一夕。须藤自1934年开始给周家当家庭医生。鲁迅自从19366月份起,病情就已经相当严重了,须藤五百三"误诊误治"了长达4个月之后,才最终把鲁迅"治死"。如果从1934年初当周家家庭医生算起,须藤的"杀鲁"计划(如有),实施了两年多之久,可谓旷日持久、真有耐心。


 


5、在民国时期,肺结核俗称"痨病"。"十痨九死"。当时的肺结核,就是绝症,鲁迅患上肺结核之后,死期指日可待。如果说须藤五百三明知鲁迅行将就木、日子不长了,还要"迫不及待"、故意"误诊误治"、故意把鲁迅"治死",
其必要性和逻辑合理性,需要作进一步的解释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
鲁迅是"左翼作家联盟"的人,也是主张抗战的。1936年是中日关系紧张年。鲁迅不应该对日本人丧失警惕。如果信不过日本医生,就不要找日本医生治病。而一旦找了日本医生治病、并因而被治死,那么,要么到派出所报案处理,要么只好怨自己太过相信日本人。求仁得仁。求"日"得"日"。这能怪谁呢?


 


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如果我们必须要从鲁迅之死一案中吸取什么经验教训的话,依我看来,似乎以下的经验教训,是比较稳妥的: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珍爱生命。不要抽烟。


 


 

冯学荣


 


2013819日星期一  写于 中国 香港
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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